文/罗德胤
我出生于海南,童年时光是在一个农场里度过的。海南的农场是由国家统一建设起来的农业生产组织,模仿了军队的编制。比如我们家,就是在加叉农场的第六连队,简称六队。
这个六队,可以说就是我八岁之前的大部分记忆了。之所以还不是全部,是因为曾经有几次跟随长辈回梅州兴宁的老家探亲,每次都能住上个把月,时间不算太长,留下的印象却相当的深刻。
兴宁老家是个农村,有个特别好记的名字,叫鸡公桥。以现在的眼光看,海南的农场和老家的农村其实是没太大区别的,都是耕田种菜,只不过老家的叫农民,海南的叫农场工人。但是对幼年的我,它们可是大大的不同。
第一是冷,老家特别的冷。回乡探亲一般都喜欢选春节期间,这大概是所有中国人都有的共同心理。春节前后的粤东北山区,气温要比海南岛低上二十多度,以至于我经常整宿都捂不热被子。
第二是热闹,有好多在海南农场根本见不到的活动。老家有一个很大的围屋,前面是个大大的禾坪,平时晒谷,过年就用来舞龙灯。五六岁的我头一次见到舞龙灯,一下被它的阵势镇呆了。看完舞龙灯不算,我还会追着龙灯队伍跑,一直到村口之外。这件事至今被家乡的堂兄弟们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
老家春节的热闹让我完全忽略了她的寒冷,也让回乡探亲成为我在海南农场生活那些年里的一大期盼。如今,我已经步入中年,多年积攒的阅历和学习可以让我理智地分析出隐藏在这种心理背后的深层原因:
海南的农场,因为是临时组建的社会,历史太短,还不足以让人们酝酿出固定而且隆重的年节活动;而兴宁老家的乡亲们,在一起生活了几十代,他们已经演化出深入骨髓的年节仪礼和年节心理了。
年节与乡村之间的固化绑定机制,大概可以用来解释很多只会发生于中国或中国人身上的现象。比如,每年的春运大潮。比如,再不好看也要看的春晚。又比如,早期的华侨在国外多年不置房产,死后也一定要托人将自己的身体搬回中国老家。
甚至,最近几年备受关注的传统村落评选,以及民宿热的出现,也都可以说与此相关。工业化的社会浪潮,将中国的乡村远远地抛在了城市的身后。肩负文化使命的知识精英们开始意识到,保留农耕文化遗产不只是中国人文化认同的需求,也是为人类文明留下农耕样本的必要。
在城市扩张中崛起的中产阶级,重新燃起了一千五百年前陶渊明描绘过的世外桃源梦。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只有让身体从节奏愈发紧张的城市时间表中抽离出来,才可以拥有这样一份悠然的心境。
然而,经过城市化和工业化洗礼之后的人类,已经不再满足于当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个桃花源。在当下,不付出艰苦卓绝的实践就想实现这样的桃花源,注定是不现实的白日梦。新时期的上山下乡,有着太多的困难等着我们去克服。
如何将水电管网这些现代的基础设施加入传统建筑?
如何把老柱危墙留住而且还不影响日常生活?
如何从技术手段上解决老房子的采光保温隔音等一系列功能问题?
如何跟村民协调达成长期的利益分配问题?
如何理解各级政府的惠农及其他政策并且将其应用于项目?
如何在乡村做公益是有效的,而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什么是有机农业和如何经营好一个有机农场?
如何将一个民宿打造成网红并且让它尽快地产生现金流?
哪些改造动作会触碰文化遗产保护的底线,甚至触及到文物保护的法律?
……
面对这重重艰阻,我们要一起同行。于是,我们就有了乡村复兴论坛,这个用来交流最新行业经验的会议平台。于是,我们又有了这款叫村道的App。我们希望汇集起所有跟乡村有关的好经验、好案例和好思想,而且让它们沉淀下来,在更大的空间和更长的时间内为我们共享。